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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寒迟低头回忆着和江楚月相处的一幕幕,指甲无意识地钳近肉里,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滴落在地上。
旁边坐着的客人推杯换盏,还在说着中秋那晚盛大的烟火会。
他们的声音落进薛寒迟耳里,忽然叫他如坠冰窟。
他想起来了。
在中秋那一晚,二人在烟火下,江楚月说出口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客官,你的吃食做好了。”
“客官……”
小二站在薛寒迟面前喊了一声又一声,这才把他的思绪慢慢唤回来。
“诶,客官,你的手受伤了。”
看着薛寒迟手中的血痕,小二面色一变,不由得惊呼出声。
薛寒迟面色不虞,从他手中接过食盒后,道了声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周围的人群看着他飞速离去的背影,面色疑惑地嘀咕了一声便又收回了视线。
街上寒风凛冽,薛寒迟的袍角被吹得四散乱飞。
正如他此时的心绪一般。
中秋那晚,江楚月抱着他,曾轻轻对着他说过一句话。
——要好好活着。
一切的一切,竟从那时候便已初现端倪。
原来,是他害了江楚月。
不得於飞(五)
已经是十月中旬, 黑夜的到来愈来愈早。
长街上风声不断,刮在人脸上呼啦啦的疼。
天寒暮晚,街上的行人裹着衣袖, 步履匆匆地回家去, 小贩们也早早收摊推着小车回去了。
薛寒迟提着食盒,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脚步虽快, 可他眸中眼神却难以聚焦,没有半点神采,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巷子里住满了人家,道路两边灯火重重, 薛寒迟抬眼望过去, 日光从他的衣摆垂落,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后面。
这影子在被暖黄渲染的青石板上像是一道长长的裂痕, 将这仅剩的光亮分割开来。
明明天上没有一滴水落下来, 薛寒迟却罕见地在这些风声中听到了滴答水声。
这样的天气里,怎么会有雨呢?
就在他正疑惑的时候, 一回头,便看见那些水痕从食盒上滑落, 在身后的石板路上留下了一条细线般的红痕。
大风天里,并没有什么雨水,有的, 只是他破损的掌心, 和他的血液。
原来是血啊。
看着掌心溢出的红色血渍, 薛寒迟不甚在意地甩了甩, 在地上划出一圈血滴, 而后再度慢慢收紧了。
他望向巷子的尽头,亮着灯火的那一扇门, 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退避的怯意。
天色渐渐黑下来,导致他对时间的感知愈来愈模糊,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里走了有多久。
记忆里,薛寒迟记得这条归家的路并不长,来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即可。
可是今日,他却感觉在这条路上走过了自己大半的生命。
在这萧萧秋风里,薛寒迟少见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徽州薛府的日子。
自己的亲生父亲生而不养,薛云城对他则更谈不上养育,只是见他好用,便将他带到了徽州。
一个名义上的父亲,一个帮助加害的刽子手,这两个人几乎占据了薛寒迟前半生的所有回忆。
尽管幼年时他们经常虐待他的躯体,但是如今的薛寒迟想起来,已经大约要忘却那些事情了。
他们给予薛寒迟的痛苦,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还记得为了压制体内戾气,在薛府修炼的时候,张师教他习箭,教他如何用灵力控制蛟丝绳,所炼之术众多。
那时候,薛云城每日都会来校场上看他修炼,虽无多言,但是薛寒迟却读懂了他眼里的话语。
对于这个父亲的轻视,他早就习以为常,当然不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感觉。
可时至今日,薛寒迟竟意外地觉得,薛云城是对的。
肩上的黑发随风扬起,缠在薛寒迟脸上像是随意描上的墨痕,深深烙进他的骨骼里。
他抬起手,随意地将那些发丝拂去,却在脸上留下了一片骇人的血痕。
冷风吹着他的脸颊,薛寒迟闭上眼,又想到了从前和江楚月说话的时候。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向他坦白有关自己的事情,也是在那时候,她告诉自己她曾在一样法器中见过自己的一生。
江楚月告诉他,他寻到了乾坤镜。
那时候的他不以为意,还不知道那些话意味着什么,还曾经追问过她,她在故事中的结局是什么。
但她似乎知晓所有人的结局,却唯独不知道她自己的。
后来,再论及此事的时候,江楚月的神色中总是有些闪烁。
他以为是江楚月不愿提及,便没有再问……
是他太愚蠢。
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应该发现事情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