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生憎亦死恨(第1/2 页)
昌元公主这次没有做任何梦。一关乎生死,所有盈满绮丽恶梦的河水便于浩大的梦床里干涸。
她再醒来,已是一周后。
大医告诉她,她还需要静养至少半年,而且她醒来,已是极大的幸运。毕竟,被钉刺破皮肤就死亡的人,比她更偶然。
浑身都酸痛无力,当景令瑰赶来的时候,她喝完药,又昏睡了过去。
躺了几日后,景元琦终于有力气思考这件事情。奚朱见想杀她,但他终究还是刺偏了,刺在了更右的位置,要不了她的命。他是出于紧张抑或是微乎极微的怜悯,她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他要偿命,要以一种更凄惨的姿态死去。景元琦握住景令瑰的手,急切地问,“他死了没有?”
“他死了,被我当场一剑穿心。”景令瑰想起那日,还是忍不住发抖,太可怕了,那些血仿佛没有溅到奚朱见,而是溅到了他惶恐的脸庞上。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她这样想着,理所应得享受着弟弟比平日更殷勤的侍奉。
景元琦又恢复了一点,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伧父,卑贱的乐师。呵呵,也不卑贱。以前跟容亘出游,还在远处听到他弹琴,为周蔚卿送别。她想到那些高远深沉的琴音,又不愿意把“卑贱”一词挂在那人身上,可伤口依旧发疼,她还是觉得那个卑贱的乐师,死得太轻巧了。
就因为她回答了婚事不可违?他被赏赐进公主府,故意引起她注意,还自荐枕席,带她去镜中异世,养着约莫是前世两人的孩子。那把匕首刺得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她被疼痛折磨时不禁诅咒他受尽地狱酷刑。他对自己是爱还是恨,她脑中倒有了略微清晰的答案,应该是恨。
哈,就此世她与他的纠葛,谈爱与恨,是不是有些过重了。她与他更适合这些词:露水情缘、几夜风流、萍水相逢……
他生前就在骗她,想必前世,她就深深得罪过他,孽缘不少,应当是怨侣。一种可堪称为恨的情感,倒是在心上眉间滋生,景元琦靠着想要狠狠报复他的心情,努力让自己从伤痛中早日恢复过来。
伤好后,她立马就要去他坟前。因为她告诉了弟弟,如何报复死人和鬼魂,譬如毁尸灭迹,又或者有什么异法诡术之类的。景令瑰就下令把奚朱见的尸体从乱葬岗扒出来,修了一个土包,让姐姐泄怒。
碑和坟都被推平了。
血腥味自嘴里冒出,她还有很多想问的,他就荒唐地死了。让她的昔时的感动与情爱,尽错付了东流水。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眼前渐渐成了一片满天血红,死了是吗,死了她也不愿放过他!
她要掘墓鞭尸,她要杀尽他北国的亲人,她要让他背上奸佞男宠的罪名。他不在乎性命家亲和名声,那可真就是畜生了!若不在乎,下辈子他去转投畜生道好了!
她望了一眼悠悠苍天,白茫茫灰扑扑的天上,望不到太阳,但天空不明不昧,就这么苍茫着。
天边似有紫衣贵人,踏金轮而来。他就那么看着她,任凭她倒下,起了一地惊呼。
倒之前,景元琦扯动嘴角,想努力说出一句话。
吾与汝,生憎死恨。
萧瑟的风中,似乎有人轻笑,笑意浓极时,就变得极淡:瞧瞧,连恨都慢我一步。
那具尸体被碾碎,枭首示众。
这样做狠毒吗,他下的手更狠毒。她怎能被一个男宠耍了呢?她不允许,也为之恼怒。
她立在那座为她打造成的中宫,每一处都是她生平喜好——景元琦无理由去恨这些。弟弟掌握了她的喜与乐,更是一如她以前一样默默包容着她。经过此事,倔强的她也明白了,她就是爱给予自己一切的他,有人讨好她,她没必要拒绝。可她还能继续骗自己,这都无关情爱吗?她清醒地看着自己陷进去,沉沦,不可自拔……
她独自坐在台阶上,俯视那些错落的宫殿,生的人或死的人,离开的或者停留的,好似与她无关。
背后是与世隔绝的桃花源,是认她为君的华胥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不冷吗,兰昭。”
少年温润的嗓音,如一道入画的笛声,为画中的主角点上睛,只是她化不成龙,亦逃不开倾轧上来的阙宫。
她被抱起回殿,没看他的眼睛,“不冷的。”
“骗人,你都在发抖。”景令瑰看了她一眼,无奈道。
一如既往的,体贴,温柔。弟弟该对姐姐这样吗。这样下去,她真的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他把温情给其他人,无法忍受以后的日子两人分道扬镳,无法忍受甚至恐惧一切令此般美梦凋零之事……
“令瑰,我是你的什么人呢?”
景令瑰停了脚步,“什么……”
怀中的美人继续絮絮叨叨,“我是令瑰的什么人呀,我很想知道。”
他迟疑了一瞬,找出最温和的说法,“最重要的人。”
冷凝的露水,由草尖上滴落。
她由着潜藏于夜里的黑暗混沌过去。景元琦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