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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城墙下面的流民见车队进城,也跟着一拥而上,想混在车队后面跟着进去,被眼尖的士兵拦住,差点就要酿成骚乱。
陆惟及时看见,让崔千放了前面一部分人进来,后面的则舍出一部分干粮换取对方心甘情愿留在城外。
崔千苦着脸劝他:“陆郎君,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十个,这些人是饿极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的,他们现在能要人一碗粥,进了城就会得寸进尺,要人命,这城里已经收容许多人了,再多也容纳不下了!”
陆惟淡淡道:“我救他们,也是救你们,这些人在城外越聚越多,城门总不可能一直不开吧,等他们走投无路,就会孤注一掷,到时候再给一碗粥,也满足不了了了。”
他的视线从崔千胖乎乎的脸上移开,最终落在对方的腰带上。
腰带是金子做的,上面雕刻麻姑献寿与天女散花,即便在这样的阴天,腰带也并不减损半分辉色。
崔千注意到陆惟的目光,莫名有些心虚。
陆惟什么也没说,但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心虚之后,则是微微的恼怒。
崔千有种被看穿了的恼羞成怒。
他觉得你陆惟高门世家出身,用的民脂民膏不会比我少,凭什么就用这种目光来看我,你不想想你自己浑身上下,怕不是连衣裳的布料都比我这腰带贵上十倍?
这么想的时候,他正要发火,就看见陆惟的目光已经移开,对方面色平静,神情恬淡,如遗世高人,不沾凡俗,让崔千差点以为刚刚只是他的错觉,甚至因此生出一丝愧疚:自己是不是太小人之心,疑神疑鬼了?
“崔司马放心,我们用了车队吃不完的干粮,没有动用本地官仓,公主旅途疲乏,我先侍奉殿下去歇息,待晚上洗尘宴,我们再把酒言欢。”
刘复不在,公主又不便直接出面,陆无事等人身份不够,这种交际的差事就只能陆惟亲自出面了。
好在他虽然长得神仙一样,说话却是很得体的,崔千如沐春风,刚才那点不愉快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好的好的,那下官就不叨扰了!”
到了晚上,方良却没有出席接风宴。
代他出面的是其长子方淙。
方淙年逾不惑,华发早生,脸型方正,透着一股老实巴交,人的确也不多话,反倒还是司马崔千在下首张罗,俨然主人公。
“公主殿下,陆少卿,实在是抱歉,家父接连操劳几日,下午在城楼上病倒了,是被人抬下去的,现在还未醒来,在下已经让人过去喊了,他若醒来,马上就会赶过来的,还请殿下恕罪!”
方淙左右看看,起身拱手请罪,声音也不大,期期艾艾,很是窘迫,显然很少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崔千也忙道:“方使君并非有意怠慢,这几日下官跟着忙前忙后,亲眼看见使君夜半三更还在处理政务,先前他听说殿下要来,不知有多高兴,哎,这这……”
公主微微一笑:“方使君为民辛劳,何罪之有,倒是我们还安坐在此,反倒于心不安,诸位接风的心意我们领了,今夜便从简吧。”
下榻之后,众人沐浴更衣,公主也换了一身新衣裳,面容光洁,乌发生辉,望之可亲,举止从容,真正是公主气度,令人不敢怠慢。
崔千原还觉得这位公主在柔然待了十年,想必沾染不少柔然人的习气,没想到这一照面,竟比他见过的所有贵族女子还要不凡,便赶紧连那一丝怠慢也收起来,不敢再失礼。
趁着公主与他们寒暄的工夫,陆惟扫视全场,将席间众人尽收眼底。
按理说,秦州刺史麾下官员,即便白日里没到的,晚上接风宴也不该缺席了,但这一放眼望去,席间寥寥,除了方良因身体不适没来之外,好像还缺了几人。
“殿下,陆郎君,这位是咱们秦州的功曹参军黄禹。”
功曹参军,也称司功,负责一州的功过记录,也帮刺史参谋政务,官职不低,只是他上头肯定还有人,不该一上来就介绍他。
黄禹三十开外的年纪,蓄了胡子,身形高大,闻言就起身见礼,声音也是洪亮。
“见过公主殿下,陆少卿,若有吩咐,在所不辞!”
陆惟露出些许疑惑:“方使君手下的其他官员,也是因为太过劳累没有过来吗?”
崔千与黄禹相视一眼,前者苦笑:“杜长史也告病了,至于杨录事,许是因为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吧!”
陆惟听出弦外之音,却故作不懂,还皱皱眉头:“看来这两位对公主殿下殊无敬意,也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公主柔声道:“我区区未亡人,只因陛下恩典方才能归朝,本就不该惊动地方,只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干粮告罄,还请崔司马多给我们几日,让我们将粮草筹齐,便即刻启程,绝不相扰。”
他们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话都说尽了,崔千还能说什么,只得连声道:“方使君绝无不敬殿下之意,还请二位贵人安心住下,下官定会禀明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