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供状(第1/13 页)
如此自毁前程,为了什么?
听得这一句,姜承一怔,旋即又笑,他尚且没来得及收敛笑容,便又有泪从他眼眶里涌了出来。
雪翼坐得远,但他目力惊人,且并未收敛罩在姜承身上的灵力与神识,自然对姜承如今的情状了如指掌。他见姜承顷刻间神色变换至此,也略有些诧异。毕竟,方才此人应对秋官巡刑按察使时,不可不谓从容镇定。但他早已习惯了藏匿自身的心绪意图,是以,面上仍是一片风轻云淡。
姜承意识到自己落泪之后,又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抬手拭了泪,将一点湿意碾碎在指尖。在凌王面前示弱失态,他是不甚介意的,横竖,不管是这一回还是上一回,再荒唐的模样,殿下都见过了,他有什么好介怀的。
他只是忽然想起,上一回,殿下也这么问过他。
哪怕他已是个承过欢好的双儿,已淫心暗起到靡浆泛滥的地步,在殿下眼里,他竟仍旧有“前程”可奔。上一回,殿下不仅觉得他有前程可奔,还很是肯定他的坚韧刻苦机警敏捷,甚至还十分欣赏他在操控灵力神识方面的天赋。甚至到后来,殿下亲自为他篆刻了一个新的脉系,让他成了月涯府最顶尖的三十九卫之一。
虽说,上一回殿下利用他居多,但自己又何尝没有从殿下反复对自己的肯定里汲取过力量呢?或者说,他就是在殿下一遍一遍的,对他的肯定和欣赏里,爱上殿下的。
殿下性子恶劣,冷冽如冰,手段狠绝雷厉风行。但他见过、碰过、捧过那冰雪铸造的壳子底下的柔软却又坚定的心。
这样的殿下,最后,竟自焚而死……而他,却还这么可笑地活着,难道,这一回,他竟还要再看一次殿下自焚而死吗?这绝对不行!
姜承拭着泪,郑重而坚定地在心里下定了一个决心。
他缓缓抬眼看向凌王,仿佛看见了二十二年之后,坐在八角珊瑚塔前的那位凌王殿下。他轻轻笑了笑,又有泪从眼角滴落,“原来,在殿下眼里,我竟还有前程可言?”姜承一面说,一面抬手拭去颊边最后一滴泪,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终于稳住了自己几经反复,几乎摧折的心境。
雪翼仍在软椅里支额小憩,半垂着的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他确实有一瞬间,被姜承眼中涌出来的,难以言表的悲伤、苍凉与深情惊住。那样深厚、激烈、又克制的情愫,几乎在他的眼神里凝成实质,铺天盖地犹如汪洋一般地向自己兜头压下,将他整个人完完全全浸没在了那沉水一般的情愫里。但算上今日,他与姜承,也不过才见了三次。虽说此前他确实对姜承多有冒犯,但那冒犯玩闹多于用情,是以,姜承决然不会、也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何况,那眼神过于苍凉,仿佛在看一个——故人。
思忖到此节,雪翼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继续以默然而平静的眼神凝视着姜承。
姜承已将许多不必要的情绪收敛干净,像夜间上涨的潮水将无数嶙峋礁石淹没一般掩去了眼下不需要的种种心绪,只留了一片看似平静的表面。姜承神思飘远,开始思忖他该从哪里开始,将自己的一切全数交托给凌王殿下。
片刻之后,他终于挑好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尚且还可以的切入点,道:“当年的私贩灵械案中,被带出冬官程的差事。若是今年新河不成,又值天侯不好,涟水一旦泛滥,他拟的赈灾章程便要被匆匆抬上来用,若用得好,倒也罢了,若用不好,他也得一并领罚。是以,姜承口供最后提的太子,实在是有故意攀咬之嫌。不过换个思路,姜家嫡女在皇三子雪珺府上做了个侧妃,若按常理忖度,其实模具损毁案最终,是会栽到皇三子雪珺头上的。谁能料到这中间出了个不能按常理度之,一心想要覆灭姜家的姜承呢?
不过也好在,靖启帝对自己手底下的四个孩子性格品行了如指掌,也早已料到这模具损毁案最终一定会查到皇族身上,是以并不惊讶,也并没有怀疑姜承供状最后的几句话是随意攀咬。
但太子身为国之重器,为了斗倒皇三子珺王,又给皇四子凌王使绊子,竟然在能解二州水患,功在千秋的新河开凿上做文章,简直心无社稷到了极点!说出去,平白叫天下人笑话!叫皇室蒙羞!是以,雪帝本就不打算彻查模具损毁案,只要求新河按时完工。
至于姜承口供中所说的“火精私贩”与“繁星”,陛下也只说了两字——要查。
奉上姜承口供的是凌王,那么“要查”这两字,自然也是对凌王说的。于是火精私贩与繁星两桩泼天巨案,就都砸进了凌王手里。
火精私贩,在东雪由来已久,想要彻查,绝无可能。如今真要查,也只能从姜承带出冬官的那一批火精查起。但这一批火精,如无意外,最后恐怕还得查到太子头上。为了保全皇室颜面,这案子还得查得格外小心,能查清,但不能完全查清,还得压住事态,不能闹大。
至于繁星……繁星,原产于北辰国的一种奇花,据说此花成片生长,花开时,金色的花粉四处溢散,犹如天上闪烁的群星一般,由此得名繁星。收集此花花粉晒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