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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有几页薄薄的纸,是当初签的合同。在牛皮纸袋最下边,还有一个素净的圈环,圈环内侧刻着字,写的什么,周容看不懂。
几页纸的合同和戒指圈环是颜湘跳海之前扔在沙滩上的。
其余的都没摘下,包括他的手机,零钱,票据,手腕上的琉璃手串,通通都带在身上。
独独摘下了跟蒋先生有关的东西。
这让他怎么跟蒋先生报告呢?
周容几乎可以预见颜湘的结局:蒋先生看见了那几样东西,心里就什么都明白了。本来还想看在往日的情谊上,继续往里面砸钱,留着颜湘的命。
然而颜湘这个态度,就非常明了了。他不需要。
他想要的是跟蒋先生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但是周容觉得,蒋先生应该不会生气。
他是周容从业以来,见过的最优雅,也是最冷酷的“商人”。
谈生意时成熟稳重,又游刃有余,立合同时又讲求精准,高效,严谨。行事细则都按照合同约束的来,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最优雅的同时,也最冷酷。
颜湘扔下了合同和戒指,就说明他并不想要跟蒋先生扯上一丁点关系了,宁愿去死。
那蒋先生也会尊重他的意见,按照合同来——直接停掉颜湘正在进行的治疗,冷冷地看着他去死。
蒋先生做得出来的。
周容揉了一把脸,心里想是不是可以按下合同和戒指的事情,先不要说。
转眼间车就开到了蒋氏大楼的负二层停车场。
周容停好车,拎上颜湘的病历报告,同时把那几页合同纸抽出来,折好,一枚小小的指环藏在了西装内测口袋。
周容一路打着腹稿,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总裁办公室,指节屈起来,“笃、笃”地敲了两下门。
传来一声低沉又简练的,“进。”
周容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蒋荣生应该是刚开完会,浅灰色的西装外套放在一旁的铁灰色衣立上,身上则是穿着一件雪白色的立挺衬衫,顶端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半截袖子微挽起,露出了白皙而富有质感的小臂皮肤。
蒋先生手上握着一杆漆黑发亮的钢笔,可能是在看文件。墨蓝色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宁静和深邃。
黑色的办公桌纤尘不染,在蒋荣生的手边放着一杯柠檬红茶,正是早上十点钟左右,太阳还热烈着。
阳光从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映在柠檬差得玻璃杯上,投下深红色的光影。房间里面氤氲着一股淡淡的红茶香。
周容心里有点发酸。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就是感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有人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有人高高在上地坐在豪华写字楼中央,指挥着世界。
他当然不是怨恨老板的意思。只是莫名有一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
医院是个很糟糕的地方,就连周助理这种精英,在抢救室外守了一宿,也变得有些难受。
蒋荣生头也不抬,淡淡地继续批阅着文件,“说。”
周容先把颜湘的病历报告放到蒋先生的桌子上,随后说:“人是救回来了,但是跳海当天天气不太好,又是晚上,救援难度大,人在海里泡了太久了。救上来送往医院的过程中心跳停了好几次。一夜抢救,命是勉强保住了,就是…”
“就是泡太久了,细胞短时间大量缺氧坏死,人只保留了基本的神经性反射和新陈代谢功能,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自主活动,陷入了不可逆昏迷状态…”
蒋荣生的笔尖忽地顿了下,在雪白的文件纸上留下一团墨团,黑色的痕迹慢慢地蔓延开。
蒋荣生抬眼,冷冷地看着周容。墨蓝色的眼神有种摄人心魄的压抑感。
周容硬着头皮,“…也就是我们俗称的植物人。医生说什么时候醒过来要看治疗的效果,很难有定论,也许是明天,也有可能是…永远都不会醒。”
周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是有点惊颤的。
再麻烦的事情他都替蒋先生料理过。
然而颜湘却不太一样。
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这个小孩儿总是很有礼貌,眼睛笑起来弯弯地,不谄媚不傲慢,极尽所能地不给人添麻烦,只会画画和接电话,是个相处下来很舒服的人——
就连蒋先生,也曾经说过,“回家”。当时蒋先生是跟颜湘在一块儿住的。
颜湘的存在,本身就有点不一样。
而且他还那么年轻,才刚刚大学毕业,周容也帮他打理过他的雕塑作品,虽然不太懂艺术,但是从作品本身和同事们的态度能看出,颜湘的确是个小天才。
如今却躺在病床上,依靠医疗仪器延续生命。除了会呼吸,其余跟死了没有什么分别。
有可能会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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