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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酒当歌·中】(第1/5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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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印后不再开府理事,边府在原址上重新修缮,正度命人将匾额替换成了‘将军宅’,料想着是顾惜边家子的感受。前后七座院落,东边是南大院县衙和文职居室,西边是卫所马房和武职居室。内宅是三进式的四合院,用障墙分隔,外头是待客花厅、儿童居、管家都尉室和医诊室。边家宅东侧还有一座五丈院,也叫中直主院,结构严谨、规模宏大。

当年阔海亲王姬洪姱曾在此地点兵,部署城防,料敌审势,因情定策。官衙按照礼制规划,以阴阳术数布局,四方之地,等级森严而肃穆。屋檐髹墨地,勾金边,鳞次栉比,铁色铮铮,以中轴线作对称布局,层层进深。禁御所营二十八武将,分立阶陛左右,如诸天护法,岿然不动。阔海亲王时年三九,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台明,身旁擐甲二亲卫,一是嫖姚将军,苏桓苏于征;一是左武卫大将军之子,白璞白九华——正度说,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高官王寮。久在沙场拼杀的娘们,身上有股不一样的气,山呼海啸地压迫而来,她为之震慑,恂恂然似不能言。

先阔海亲王比正度要大十岁,齐寅对她早就没有印象了,连白王夫都没见过几面。在院里绕了两圈,齐寅忙里偷闲地将各个院落都看过,对路径已大致熟悉,天色已将近日晡。料想着正度快回来了,他从二进里间出来,对梅婴说“我回去了。你去迎一迎家主,花侧夫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歇了,让他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来拜见。但也别把话说死,家主问呢,你就看着回。”

游廊底下的荒草都还没打理,走路时偶尔牵扯住齐先生的衣摆,窸窣作响。当时抬金侧夫的时候,先生就表现得一点儿也不在意,跟个木头似的,还总说什么,‘家主要多多关心淙儿’,雪胎也会在旁帮着附和。金侧夫的年纪还很幼,不符合家主的喜好,先生大概觉得金侧夫即便受宠也有个限度,所以并不很在意,还能做得出贤惠的样子,但花侧夫实在不同。梅婴知道先生想见家主,笑着答一声‘是’,应承下来,到了三进便绕过障墙,迎到暖阁去了。

刚配去侯府时,梅婴见过花侧夫的姐姐。仓曹跟着家主刚来京师,一路风尘仆仆,吹得尘沙满面。梅婴印象里,她刚到家主的肩膀,深棕肤色,豹头环眼,面目凶狠,格外健壮。颅侧一道极长的刀口贴着耳鬓割到下巴,抹额底下透出青黑的发茬。戎服勒不住她熊腰虎背,全身的甲胄穿不进去,只一双虎头肩吞,包含着铁披膊,当胸四方明镜铠,营里传说她能倒曳九牛,托梁换柱。

花侧夫跟他姐姐像也不像。梅婴是在破山观看见他的,在居室东房的后院,他的骨相与仓曹相近,三庭均等,五岳朝拱,亦是眉眼浓郁的金相,脸容则柔美得多,情态也内敛,加上英拔的身形,是如玉般的质地。对襟的鸦青忏衣沉沉压在身上,玄色包巾裹着发髻,只露出鬓角。他身上很有股逆流而行、清者自清的尊严,让梅婴想起从前读过的诗,那是种无边落木、不尽长江似的情境。仓曹难得露出好颜色,坐在石磨盘前同他说话。梅婴轻轻叩门,表明来意,是家主遣他来,给花公子送俗家衣服。

花大人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倒了茶给他,说‘当年边大娘想把家宅田产顺理成章地传给岑姐,就让她抬边哥哥做大房。恐怕有那不要个死脸的浪淫夫乱嚼舌头根子,什么独豹女、奴欺主,乱七八糟的,妨害了岑姐的声名,就又跟我娘说了亲。当时是说,要大开中门,将我们家贞一抬过去做对房,往后把宅子里的实权放他。若非人事多错迕,我们家贞一现在行四,原本应当行二才对,你说…哦,哦哦,你是侯夫婿身边那个小子,当我这莽妇没说,哈哈。’

先生听了心里会别扭,不利于家庭和睦,梅婴将这话烂在肚子里了。不过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花侧夫的,他十岁的时候笨手笨脚,给老郡公揉肩都控制不好力道,常常挨骂,花侧夫十岁时已经能跟着他的娘一块儿出诊了。听边先生说,花侧夫的母亲是营中校尉,全科的医娘,除了牙不能看,别的多少都能医治些。原本,她老人家想把手艺传给花大人,谁料大人静不下心,也不爱学这些个,跑到丈母的膝下,跟家主一块儿习武去了,反倒是花侧夫在医理这方面很有些天才。

不过就算是花校尉的儿,营里娘们多少也嫌医男晦气,若非体谅花校尉后继无人,她们不可能让花侧夫跟着出诊。医男向来只会看人夫腰带之下的毛病,都是裆里医,就不是给人瞧病的——不过裆里病也得区分,会传染的下疳确是脏病无疑,阴疮嘛,病因却不好说,什么湿热痰浊、热毒浸淫,都有可能。但在梅婴想来,营里都是些粗人,既没学过医理,也不懂得病因。这样耳濡目染,花侧夫虽为男子,却也难免对夫科有成见。况且主动求医的男子也少,都说男病难医,有的鳏夫宁死也不肯开口向医娘诉说病症,宁愿听信一些偏方。

边先生说花侧夫以前会给仓曹缝个针、揉个淤血,给兵卒开点补中益气的方子,为家主炖点药膳什么的。那时卫所不大重视他,军娘们能找他的娘看病,就不往他的跟前去,一来是信不过裆里医,二来嘛,也确实是他的年纪还太浅,十岁,就是个小孩儿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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